十三年前,當我把交付給遠流出版社的文稿 水都巡遊venezia完成時,算是徹底回復到台北的生活 時間一晃眼過去,明天,我終於又可以回去了(或去了),心情上異常複雜 我想到那時編輯要我為整本書寫篇文章當做結語時,我坐在桌上的電腦前鍵完整篇文章,文章的標題叫做"回家" 如今重看,怎麼好像才不久以前的事呢?
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 看著飛機時﹐每每令人發呆。 現在﹐從我的窗口﹐每天都可以看到松山機場起飛或下降的飛機﹐斜斜的畫下來或是緩緩的上升。在台北的我﹐看到飛機﹐往往什麼也不想﹐就像看到天邊飄過的一朵雲或是一隻黑色的小麻雀吧! 在威尼吉亞時當然也可以看到飛機。看著飛機劃過天際時﹐常常令人發怔﹐呆個一兩秒後﹐淚水就不知不覺地湧了出來。 人﹐真的不適合離鄉太遠太久的。 看著天空中殘餘的白線﹐總是巴望自己正坐在飛機上﹐正在努力以超音速的速度飛奔回台北。 坐在飛機上﹐顧不得發酸的膝蓋和窄小的座位﹐嘴巴裡早就開始複習蚵仔麵線和臭豆腐那股強勁的氣味。 一年半回家一次﹐一次待個三十天。台北原是我的家﹐我反而像個十足的觀光客﹐到處東嚐西看。家人不當我是尋常的一份子﹐每個人待我如貴賓﹐不用洗碗﹐不用買菜﹐天天山珍海味﹐家裡吃完了還有排不完的餐會﹐二十四小時當四十八小時玩樂。 馬上又得回威尼吉亞了。那段時間﹐我常常搞不清楚自己的家到底在那裡。歸程與旅程往往無從分際。我遊走在國際換日線的兩側﹐找不到一個可以依憑的定位﹐回台北時少掉的七個鐘頭﹐竟然又可以在回程時要回﹐好像買台灣啤酒可以退瓶一樣﹐所有花費的精神和金錢換來徹徹底底的懷念滋味。回到台北時﹐彷彿威尼吉亞的一切都在腦後﹐一旦回到威尼吉亞時﹐又覺得台北的一切不過是昨夜的一場夢﹐夢醒後﹐揉揉眼睛﹐果然不曾發生過。這是因為完全沒有適應的問題吧!搞得台北和威尼吉亞成了家的兩面﹐翻過來﹐覆過去﹐不過是廿四小時的交通時間罷了。 唯一比較弔詭的時刻要算是台北的朋友來訪時。來自台北的老朋友﹐將屬於台北的味道空運到對我們來說也是熟悉的威尼吉亞時﹐竟然產生一種超現實的蒙太奇的感覺。原來不管是台北或是威尼吉亞的熟悉﹐都是只能單獨存在的﹐兩種熟悉同時出現時﹐其中必有一假﹐或者說是刻意的﹐無法真實。 陪著朋友走在威尼吉亞的街道上﹐如數家珍。帶去吃好吃的﹐買好玩的﹐看有意思的﹐在威尼吉亞的家裡﹐把暖爐大辣辣的開著﹐聊台北的八卦﹐吃Spaghetti炒生抽肉絲﹐喝Chianti的黑公雞紅酒。 朋友一走﹐日子一下子落回平常﹐有一種沈重的﹐像是船過水無痕的失落感。他們真的來過嗎?莫非又是我在做白日夢了。 一直到我又重新生活回台北﹐一晃眼就快365天了﹐這才把威尼吉亞的線條抓得穩當﹐覺得之前四年多的異國生活果然在我的生命中起了深刻的作用。做完畢業設計的那一夜﹐也就是收拾行李打道回府的前57天﹐大概三點半吧。其實模型還沒收完﹐但是為了隔天的評圖考試上保持一顆清楚的頭腦﹐我還是決定先睡﹐把最後一棟小屋和兩座樓梯留給耀東。臨睡前﹐耀東走到床頭邊﹐執起我的手 「謝謝妳陪我走了這麼長的路途」 「希望上帝保佑﹐明天可以順利過關」 在義大利﹐凡事真需要老天庇佑﹐沒人可以預料下一分鐘﹐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模樣。那一夜﹐我是這麼回答他的﹐然後迷迷糊糊竟然真的畢業了。 可以在台北的書桌前﹐而且是「我們家」的書桌前﹐這麼紮實的寫下這幾句話﹐耀東﹐其實我才該好好的謝謝你呢!謝謝你帶我走了這麼奇怪的路途﹐確實辛苦﹐然而我滿心歡喜。就像在威尼吉亞的餐桌前﹐我們常常以台北的回憶佐茶﹐回到台北之後﹐我相信威尼吉亞的一切﹐足夠撐著我走過餘生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